綾梓在這裏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把弄臟的衣服洗幹凈了才回去。但是連續兩天都沒再出現。大家已經習慣了有她在的日子，吃飯的時候平助還問了好多次她的行蹤，但是沒有人知道。原田知道，但是他答應了要替她保密，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麽，不知道是不是事情辦得不順利。那晚的事情沒有人再提，沖田也變得老實安靜多了。

再見到她的時候，她依舊是一副男孩子的樣子，短發已經修理地很精致了，身著襯衫短褲。不同的是，她手中提著一大包行李，還是從屯所的正門進來的。“平助~”

“啊！！！綾梓！你這兩天去哪裏了？你拿的什麽？”平助停止訓練，跑到她身邊。

“行李，幫我先拿進去唄？我去找土方桑他們。一會兒你幫我把大家都叫到一起吧！”

“嗯。”他止不住想這代表著什麽。

土方房間內，他和綾梓相對而坐。“你在開玩笑吧？”

“怎麽大家都說一樣的話啊……我是認真的。父母親大人已經同意了，這兩天他們就會發出消息，估計悄悄地就處理了。”

“他們怎麽可能同意你這樣無理的要求！你可是他們疼愛的女兒啊。”土方竟然有些生氣。

“正因為他們疼愛我，所以才會同意我如此任性的要求吧。理由我也和你說了，如果以後我還像現在這樣，早晚會給他們惹出禍事的，所以不如早點離開他們。現在，就看你們是不是願意收留我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抱著一線希望，起碼不要把她卷入這種生死命懸一線的生活中來。要說他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反對讓她來他們這裏學習劍術。

“不同意的話，我就流落街頭唄。反正我已經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無論如何，我都沒法再回去了。”

十分鐘後，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被原原本本覆述給其他人聽了。大家都沈默著，期間綾梓看了原田一眼，他也正在看著她。兩人的眼神交匯很快結束。

“那大家覺得怎麽樣？”土方問。他本人是反對的，不過又擔心她會真的跑去露宿街頭，這種事她幹得出來。

“既然是夏目自己願意的話，那我沒意見。”近藤表示意見。

“如果近藤桑同意的話，我也同意。”沖田靠在門邊，懶洋洋地投票。

“我們都同意，是吧？左之，新八大哥？”平助倒是很興奮。他提到的兩個人也頷首表示同意。“屯所裏有個女孩也能提起點精神啊！”

“永倉，可不能這麽想。就算夏目要留下來，也只能以現在的面目示人。夏目，你理解吧？”山南敬助用輕柔的語調，其實帶著點強迫的意味。

“當然了，我也是這麽想的。如果你們覺得這衣服太顯眼的話，我也可以換上和你們一樣的服裝。”

“這衣服是有點顯眼，完全不像是普通男孩子……”平助嘟囔。

“什麽？”綾梓沒聽清楚，好奇地看向他，他卻滿臉通紅，連忙否認，說他沒說什麽。就連原田和新八都有點尷尬得咳了兩聲。綾梓倒是沒在意。她自己對這些服裝很習慣了，所以根本就沒註意，襯衫下她的身材雖然想了辦法，但也藏不住，再加上那雙一點男人樣子都沒有的腿，任誰也不會覺得她是男人。平助他們幾個見過以女孩子樣子出現過的她，所以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也就在綾梓問起的時候覺得有些尷尬。

“齋藤，你什麽意見？”土方最後問。

“我沒什麽意見，綾梓能到浪士組來，雖然有些不便，但是應該會給我們很多幫助吧。而且，總不可能讓她流落街頭吧，她自己能活幾天都不一定。”

“餵，太小瞧我了吧！”別看她總惹事生非，但是也不打無準備之仗。要養活自己，她多得是方法。

土方沒有理她最後的控訴，做起了總結：“看來只有我一個人反對。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只能把她留下了。但是條件是……”他嚴厲地盯著綾梓：“你就作為見習隊士加入進來，但是一定要好好學習劍術，確保自身安全。除了我們這些人之外，沒有人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芹澤桑那邊我會和他說一聲。他對你也有印象，我們也正是缺乏隊士的時候，他應該不會反對的。”

“同樣都是局長，近藤桑同意不就可以了。你們不需要事事聽從他的，尤其以後有了我，就更不需要他了。”

“以後這樣的話要少說。既然是隊士的話，組內法度對你也是一樣，我們不會因為你是女孩就網開一面的，那就失去了制定法度的意義。”

“是是！知道了……”

“還有，你的房間……”

“那個沒關系，八木大人已經給我安排好了。你們住的這個別院正好還有空房間，他昨天就找人收拾出來了。我去哪裏住就行了。”綾梓順口就說成了八木大人，沒看到其他人聽到她的這個稱呼時的驚訝，到底是她這麽絕情呢，還是適應能力太強了呢？“那麽，以後就請各位多關照了。局長，副長，總長~”

晚上，一群人正坐在一起吃飯，突然紙門被拉開，來人把大家嚇了一跳。

“八木桑？”土方喊出這個名字，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啊，大家在吃晚飯啊……不好意思，真是打擾了。我是有件小事要通知大家……小女，昨晚……不幸病逝……”他神色沈重。眼睛自然地落在綾梓身上。她看出了那眼中的痛苦，那是她之前兩天就一直在看的眼神，然而還是適應不了，她避開了他的註視。

“這……”一片死寂中，近藤剛準備開口。起碼要說些場面話吧……

“之前還因為她的事情麻煩過大家，感謝各位指導她學習劍術。然而，有些事情是誰都無法控制的，就讓她開心的去吧……”聲音竟有些哽咽。

綾梓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看待她的，因為他們都不知道真相。

她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雖然這麽說很殘酷，但如果人的靈魂要是受到身體支配，就沒什麽活著的意義了。至今讓她堅持能留在這個時代的原因，原本是希望見到那個神秘的老者，現在已經變成了新選組。她自然是很感謝八木夫婦，他們對她視如己出，就連她要離開這種任性妄為的決定都答應了。在這裏的這段時間，他們確實讓她感受了父母般的溫暖。所以她也很不舍，也很內疚。根本就不用猜，也知道八木桑是帶著什麽覆雜的心情來當著他們的面說出女兒離世的消息。或許，自己再狠心一點，在離他們更遠的地方，眼不見心不煩了就更好了。偏偏就在他們身邊，卻像是離著千裏遠一樣。然而，八木夫婦也看得清楚，既然她的心思已經不再這裏了，留著人也沒什麽用。反正綾梓也答應以後會以新的身份見他們，在這動亂的年代，生離死別都是常事，不貪心才是該有的心態。

綾梓正胡思亂想著，八木桑突然對著她說起來話：“夏目君，你以前和小女關系最好。有句話一定要告訴你：放下負擔，好好活著。”

眼眶發酸，她趕快低下頭：“是，八木大人……”直到他離開，她也沒有擡起頭。碗中的飯菜她一直都沒有動，近藤見狀擔心她覺得飯菜不可口，畢竟他們這邊資金緊缺，又都是他們隊士自己做的，不比八木府的夥食。她竭力控制聲音，但依舊沒有擡起頭：“沒有，很好吃。不過今天胃口不太好，我先回去了……”說完逃也似的跑開了。平助想要追出去，卻被原田抓住了手腕，土方也發話：“讓她自己靜一靜吧。”

她回到房間，想起了自己下決意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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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不過怎麽聊起這個來了？大半夜的不睡覺，咱們還真是有閑心……”綾梓打趣道。

“你準備怎麽和八木大人說？”原田話鋒一轉。

“其實……”綾梓有一種想和他和盤托出的沖動，藏著秘密太累了。但說出去了後果會如何，她也不敢確定，就算是她，也不敢冒這個險。她決定只說眼下能說的：“我決定離開八木家。”

這個遠超出原田的預料：“你在開玩笑吧？”

“完全沒有，我是認真的。左之，我接下來要說的還請你先替我保密，因為我不知道成功的機會有多大，時機什麽時候合適。但無論如何，只要我向父母親大人說出這個請求的時刻開始，我就不可能再留在他們身邊了，因為那是對他們的背叛。”

“為什麽要離開？”

“因為我想和你們待在一起。”

“唉？”原田勉強理解她的意思：“你是想放棄八木小姐的身份，作為夏目綾梓待在我們身邊？”

“嗯，差不多這個意思。每天都要轉換身份太累了。我想自在的生活。可是小姐的生活不適合我，我很野，不喜歡安靜地呆在屋子裏，被人當做觀賞物一樣每天假笑著，然後被嫁給都不認識的男人，然後悲催地度過這一生。我不是武士，不像你們一樣有要保護國家，保護民眾這樣偉大的想法，我只想保護我喜歡的人們。但果然我和你們是一路人，想要為了自己喜歡的生活付出一切。不過，我不能肯定的是，近藤桑他們能不能接受我待在你們身邊。畢竟，就像你說的，我是個女孩，以後你們可能會覺得我礙手礙腳……”

“不會的！”原田急切否認。

她揚起眉梢：“你怎麽確定？”

“你和我們接觸這麽久，明知道我們不是那種人的。就算土方桑他們不同意，我也會努力說服他們的。只不過，你確定自己要和我們一群男人一起嗎？我們以後做的事情只會更加危險，都是拿命在做事。我不想讓你陷入危險。我想其他人肯定也會這麽想的。”

“我確定。生活在這個時代，誰能逃離危險的境地呢？”

“但是我覺得最大的困難，在於八木大人他們吧。哪有人舍得自己寶貝女兒去吃苦呢？”

“我自會想辦法。”原田不知道實情，她並不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只是個搶了她身體的外人而已。

第二天一早整理好了衣服，她就回去了。八木夫人一見到她，就擔心地問她有沒有怎麽樣，看了她腳上的傷，更是心疼地掉了眼淚。然而，她還是狠心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沒有什麽是合適的時機，她這麽說服自己。

八木夫人聽到這話楞住了，甚至連眼淚都忘記了流。綾梓已經做好了被挽留的準備，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八木夫人甚是冷靜：“孩子，你是經過認真考慮才決定要離開的嗎？”

“嗯。留在這裏只會給您們帶來麻煩和危險。而且，說到底我不是能做小姐的人……”

“這件事我去和老爺說吧，你也再考慮考慮。我們會盡快給你答覆的。不要擔心。”

“八木夫人。”在她要離開的時候，綾梓叫住她：“謝謝您。還有，對不起……”

那一夜綾梓沒怎麽睡好，八木夫婦沒有來找她，她也沒再好意思去找他們。給他們時間慢慢接受吧，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留在這裏了。

第二天一大早，家裏仆人來叫綾梓，“小姐，老爺夫人讓您一起去用早餐。”

等她趕過去，先是在門口冷靜了一下，然後拉門而入。“八木大人，八木夫人。”

“先吃點早飯吧~”

“嗯。”她落座，和他們聊著生活中的小事，就好像什麽都發生一樣。但是她不能等下去了，她想要知道他們的答覆。“昨天和您們說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果然你還是沒有改變想法啊……”八木大人開口。

“在這裏的這段時間裏，很感謝您二位。如果不是你們的接受和包容，我肯定會過得很慘。為了我的任性，還允許我以變化的面目成為八木小姐，更是讓我去學習劍術。可是給你們帶來了很多麻煩也是事實，以後可能會更多吧。其實，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心裏滿是怨恨。在我的時代活得好好的，為什麽一定要讓我來給前世的人續命，為什麽要我做那麽多我不了解也不喜歡的事情……我知道你們一定也察覺了。然而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使命了，我也不再期盼還在原地等待那個老人告訴我怎麽回去，更不會等著無望的奇跡之月夜發生了。我不敢說我能代表八木小姐的意願，但是我想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即便我只是個女孩，也是可以做很多事的。她從小就因病沒有邁出過門去吧？這或許也是我來到這裏的意義之一，用她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去看這個時代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讓她看看八木府之外的人們是怎麽生活的！”

“是嗎……我明白了。夫人已經和我表達過她的意見了，本以為你今天可能會改變想法的，但是既然你如此堅決，我們也不能阻止你前進的步伐啊。浪士組的那些人，我也多少有些了解，他們現在也正式獲得了幕府的認可，我看你和他們也很聊得來。那麽你就放心去吧……只是，去了他們的屯所，和這裏的生活水平肯定就不一樣了。而且，那裏全是男人，你自己要註意安全，讓近藤好好保護你。”

八木夫人也插話：“以後再見，就是以夏目綾梓的真實身份相見了吧？你能勇敢提出來要做回自己，真是太好了……”她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柔弱的主婦，而是一個堅強的母親，和睿智的女性。

“如果你們許可的話，我會常過來見你們的。”

“當然沒問題了。就在隔壁肯定很方便的~對了，那邊的房間還有一間空出來的，原本是留著給貴客住的，你就去吧，我一會兒找人收拾出來。”八木夫人的笑容，讓綾梓放下了負擔。她很感謝他們，臨走之際還這麽照顧她。

“還有，你離開之後，我會低調發出消息，就說小女生病離世了。其實，這也是原本就該發生的事情……要不是你，我們早就失去她了。”

“對不起……”

“是我們該說謝謝你。”

綾梓站起身，給兩位老人行了大禮。以後，再無八木小姐這個人，她，夏目綾梓，將重新生活在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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